前言

能源的重要性毋庸置疑，長期以來，就一般民眾的感受而言，能源生產是少數大公司和國家的事，這是一個被少數人控制的領域。但這種情況正在發生改變，而且日益被大家強烈感受到：頁巖油氣革命改變了世界能源的供需格局，可再生能源的快速發展已經可以與傳統能源競爭，能源智能化造就越來越多的能源產消者，電動汽車以日新月異之勢崛起，越來越多的信息企業進軍能源領域，金融在能源領域發揮的作用日益突出……

杰里米·里夫金2011年在《第三次工業革命》這本著名的暢銷書里預測了很多有關能源未來的情景，尤其是互聯網與可再生能源相結合帶來的變化，9年后回過頭來盤點，很多進展比書里描繪的還要快得多。習近平主席在2014年提出能源革命的時候，可能很多人還不太理解，為什么用"革命"這么強烈的字眼，而不是溫和地用"改革"。五年多過去，從全球和中國看，能源革命的圖景已經更加清晰，這不僅描繪了體制的變化，更加描繪了革命性的能源未來。

在討論能源的未來時，盡管能源領域不同品類的具體行業傾向不同，但也已經達成基本的共識，那就是能源會沿著多元化、清潔化、低碳化、智能化、分散化、電氣化、市場化、民主化方向發展。北京國際能源專家俱樂部的總裁陳新華博士曾用英文字母的開頭把能源轉型的驅動力總結為7個D，亞開行的能源總監翟永平博士則提出能源轉型的方向應該有明確的標準：降低排放和以人為本，最終還是要歸結到以人為本，減排也是著眼于人類未來幾代。業內有識之士能夠清醒地認識到能源變革的方向，但能源變革的動力很大程度上卻是來自外部。

能源進入現代社會以來，能源安全成為重要命題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資源約束，占有能源資源就意味著戰略的主動，甚至是戰爭的勝利。過去人們經常為"石油峰值"的到來而憂心忡忡，這里的"石油峰值"指的是由于資源約束而導致的生產峰值。而最近幾年來，當人們討論"石油峰值"的時候，已經指的是石油消費何時達峰了，憂心忡忡的反而是石油公司。資源的約束更多地開始讓位于技術，只要擁有合適的技術，頁巖油氣產量可以經濟地大幅度提高；只要擁有合適的技術，可再生能源比化石能源更加便宜……與此同時，氣候變化、空氣污染，這些嚴峻的環境問題讓能源問題越來越成為焦點，環境約束已經成為能源發展最大的外部約束因素。

能源日益增長的外部因素不止于此。正如在過去一二十年發生的很多產業革命一樣，互聯網給很多行業帶來了顛覆，而顛覆者基本上都是所謂的"外行"。如果觀察互聯網時代對能源行業的影響，相比其他行業來說，可以說影響甚微，比如電廠只是安裝了更先進的軟件系統，便聲稱完成了數字化。究其原因，一是因為這個行業規模巨大，慣性也非常大，需要積蓄改變的力量；二是相關的準備也沒有完全到位，顛覆者還在形成之中。
但這種力量正在積聚，山雨欲來，呼之欲出之勢正在形成。這里面兩個關鍵的力量日趨成熟，一是數字化，其實質是通過互聯網以及相關的思維改造傳統能源體系；另一個則是金融力量的重塑作用。

能源數字化既是數字技術發展的結果，也是能源發展的必然要求。越來越多的風、光為主的可再生能源是不穩定的能源提供者，需要非常靈活地與系統耦合，從而避免棄風棄光，提高價值；快速增加的分布式能源也需要更加實時地分配，以實現供需平衡；智能家居包括電動汽車的廣闊前景也需要數字化支撐；在這樣的過程中，日趨靈活的市場機制也使得能源的套利空間增加，需要數字化來完成交易，區塊鏈技術則可以讓交易成本大幅度降低。有學者把數據稱為21世紀的石油。世界經濟論壇創始人施瓦布也強調，新一輪工業革命的核心是基于大數據的智能化與信息化。能源的數字化使得跨界成為現實，特斯拉宣稱，從戰略上自己是信息公司而不是汽車公司，因為它將會整合更多的資源，實際上特斯拉憑借光伏和儲能已經在能源行業嶄露頭角。谷歌、蘋果等都已經開始在能源領域攻城略地。

在能源革命的過程中，金融將發揮更大的作用，是看不見的推手。歷史上，美元能夠堅挺地長期作為世界貨幣，與美元和石油的掛鉤密不可分。在能源進入新的發展階段過程中，金融將再次和能源緊密互動。新近的故事是頁巖油氣革命的成功。大家已經知道這是一個眾多美國中小企業在金融資本的幫助下實現的一個成功逆襲。頁巖油氣行業在資本的支持下，連續虧損但持續增產，直到2018年才算實現行業的正現金流。頁巖油氣革命改變全球能源格局已經成為能源行業經典的勵志故事。這已經非常像是互聯網企業的商業邏輯，很多新經濟催生的企業也是持續十幾年的虧損，但靠著業績快速增長，市值卻日益增加。

但這僅是金融與能源聯合的冰山一角。能源分散化和數字化的結果，使得區塊鏈技術已經在能源領域嶄露頭角。美國紐約地區的布魯克林新能源先導示范區已經在嘗試用區塊鏈技術實現當地能源產消者的實時結算，而且雄心勃勃地推廣這一模式。全球能源虛擬貨幣的實踐如雨后春筍一般涌現，國家電網電動車服務公司在實驗室也開發出了"綠豆"，掛鉤電量交易，以期構建新的能源交易模式。

2019年6月，臉書（Facebook）發布白皮書，準備正式推出自己的虛擬貨幣"Libra"（天秤座）。這件事引起了舉世關注，認為是虛擬電子貨幣的轉折點。Libra如何與現實資產或法幣（比如美元）聯系，也成為大家關注的熱點。就如同美元掛鉤石油成為穩固的國際貨幣，Libra很現實的選項仍然是能源，因為這是全球貿易規模最大的商品。不過這次將不再局限于石油或天然氣，而會是與熱值掛鉤的全能源。這個歷程需要時間，也需要與監管者的互動，必然也會存在坎坷，但趨勢已經顯現。

這樣的大潮不能阻擋，經過多年的醞釀，技術都是成熟的，成本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降低，商業模式與政策也正在朝著這樣的方向快速發展。這個過程會伴隨主要國家間激烈的競爭，但也需要更多的合作。中國作為世界第一能源大國，能源革命正在深入推進，但顯然很多條件并不占先機，如何超前謀劃，是一個非常硬核的問題。

能源也好，金融也好，終歸應該是服務人類，以人為本，創造更美好的生活，從而提升人的幸福指數。在任何一次大浪淘沙般的產業革命過程中，都會伴隨很多陣痛，既包括傳統產業的沒落，也包括新產業的焦慮，同時也會滋生很多投機者，甚至幻想以新的方式統治世界。新一輪的能源革命如何發生與進展，需要有識之士的共同參與和推動，這個過程不僅需要長遠的眼光，更需要兼容并蓄的胸懷。